新的一年要除舊佈新，就讓我們從掃除一位讀友的困惑開始。附帶一提，由於不斷有讀友寫email給我和Joe提出管理、職場、與愛情相關的問題，我們認為這些問題挺值得拿出來大家一起討論的，因此我們打算挑選具有代表性的幾封信，在部落格中以文章的形式回答，也期待其他網友能發表自己的看法與經驗。

所以未來想email提問的朋友，為了保護你的隱私，請將內容分為兩部分。一是約200字上下的問題描述，這部份我們會全文照實刊登，所以敏感資訊你自己要藏好囉！另一部分則是問題的背景交代，幫助我們了解你的狀況。這段你想寫多少字都歡迎，我們保證不會暴露在文章當中。畢竟我和Joe家裡還有嗷嗷待哺的女王要養，不可能一一回信，我想這樣的做法或許能在回應網友和經營部落格中取得一個平衡。以下就是今年的第一個問題：

Bryan你好：

約一年前我加入了一間研發某電子產品的公司。先前都沒有在這類公司待過，一年來從旁看案子跑的過程，讓我很困惑。我理解產品有修改的時候，但如果修改的原因，是來自於先前產品規劃沒有考慮市場因素及客戶可能需求，結果產品一直改，試產做不完，或是料件已無法配合修改，所以產品市場性在未上市前就受到影響。請問這些都是正常的嗎？有人說這很正常的，承受不了的就不適合這一行（我已經沒做了）。可是我真的好奇，難道這樣跑案子就是正確的？受不了案子這樣搞，是否我就不適合作PM呢？想知道你的意見。

這個問題我想分成兩部分說說我個看法，一是針對公司的管理制度，二是針對個人的生涯規劃。

不斷變更的專案、和無能的政府、媒體的亂象一樣，早已成為大家「習以為常」的「不正常」。但是呢，凡存在必有原因，大家回想一下，寒冷的冬天，早上鬧鐘一響，睡得正香甜的我們往往很不情願地把鬧鐘按掉，然後縮回溫暖的被窩再賴個幾分鐘。看似不清醒，但其實我們清楚地知道，鬧鈴是有預留buffer的，就是這個認知，讓我們「膽敢」多睡個幾分鐘，直到buffer耗盡才一躍而起（當然也有控制不好的時候，所以每天早上都有人在捷運站練百米衝刺！）不過有趣的是，一旦隔天有真正非常重要且萬萬不能遲到的約會時，我們常會在鬧鐘響起的幾分鐘前自動彈跳起來，在鬧鐘正要開始鬧時搶先把它按掉。這告訴我們，甚麼重要甚麼不重要，不論我們嘴上怎麼說，身體永遠是最誠實的！

其實專案也是一樣。不論當初規劃時制定了多嚴謹的時程，或是成本、範疇、產品規格等等，除非這些限制條件在所有人（包括客戶與專案團隊）心中百分之一百是「絕對不能改動的」，否則，在專案進行的過程中，我們幾乎可以篤定，一定會有人用各種理由來更改當初的規劃，這樣的事情直到人類停止「賴床」的行為之前都不會消失的。

好，問題來了：既然多睡個30分鐘，只要使出手刀狂奔仍可以準時打卡，為什麼設定鬧鐘時我們要預留buffer呢？因為在理性的建議下，我們希望起床後能好整以暇地準備，至少好好吃個早餐，把頭髮抓好，眉毛也畫得美美的再優雅地上班，而不是隨便抓個御飯糰，頂個壓扁的髮型，然後在捷運上補妝。所以，這賴床賴掉的30分鐘，雖然不至於害我們遲到扣錢，但卻會侵蝕掉我們好好吃早餐以及梳妝打扮的時間，長久下來，不但對個人健康有害，更嚴重的，還會影響異性緣，被發好人卡，進而造成國家生育率下降，實乃動搖國本之元兇啊！

回到專案的世界，客戶或老闆任意變更原本的規劃，當然也會侵蝕掉專案的其他面向。好比產品品質、上市時機、品牌形象、與員工士氣等等。但問題在於，這些負面的影響往往都是短期看不到的，就像賴床的負面影響一樣。反正大家拼命加班、或是多加人手，最後專案還是可以如期做完，我多加個功能又怎樣，我修改個規格又如何呢？簡單地說，要做「變更」這件事情的「有形代價」實在太低了，任何變更看起來都像是「免費」的，所以自然不變白不變，不改白不改囉！

為什麼大考交卷前我們會認真檢查答案？因為我們知道試卷交出去就再也不能改了。為什麼裁縫師會很認真地丈量尺寸？因為訂做衣服尺寸要是不合，修改是他的責任。所以聰明的管理者知道，設計管理制度時，一定要去提高「做錯修改」的代價與門檻，讓大家寧願第一次就做對，也不要事後修修改改，因為後者會更麻煩更費事。專案管理中有項非常重要的流程叫做「變更控制」，它強調專案若出現變更需求時，要去分析這個變更對於整個專案的時程、成本、範疇、品質、人力、風險等面向的影響，然後透過審核機制，來決定要不要執行（把無形的代價具體化）。乍聽之下簡直麻煩死了，但專案管理很強的公司都會這樣做，因為他們知道，如果不把「變更」這扇大門關緊一點，除了犧牲掉企業許多無形的資源外，對於「先隨便做做、以後再來修改」的「賴床」心態會是一種致命的引誘！

你的公司很明顯沒有類似的制度，這背後的原因我想到幾種。往好的方向想，也許你公司所在的產業競爭壓力不大，這產品晚點上市也無妨，所以由得大家慢慢磨蹭。當然，也有可能是你的公司純粹欠缺管理制度，就像很多其他公司一樣。這樣的公司未必不能賺錢，只是通常很難撐過10年，但如果你的老闆都不擔心了，身為員工的你又有甚麼好擔心的呢？反正海上船多的是，船沉了換一艘就好，只要確認你「游泳」的技術夠好即可，這也是我接下來想談的，個人生涯規劃問題。

從信中看得出來，你對專案不斷修改感到十分挫折，進而懷疑自己是否適合PM這份工作。我想這答案還是得由你自己的身上尋起。

我認為所有的工作都包含兩種屬性：創造性與組織性。創造性強調的是「創作者」與「成品」之間的關係（人vs.物），好比畫家之於畫作、工程師之於科技產品。而組織性強調的是「組織者」與「創作者」之間的互動（人vs.人），例如指揮家之於樂手、RD主管之於工程師。其實現代社會的工作型態很多元，很難有任何工作是100%的創造性或100%的組織性，大多是兩者兼具，純粹是比重上有所不同。而一般認為，PM的角色，是組織性略大於創造性，這也就是我們會稱PM為專案「經理」的原因。

專案和工廠產線最大的不同，在於專案牽涉到人的成分很高。縱使的你的公司有非常健全的管理制度，只要是做「專案」，就永遠不可能像工廠產線一樣，一旦設定好就可以大量生產，總是會有許多難以預期的問題要應變，要協調，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「專案經理」的原因。專案經理的工作，就像隻忙碌的牧羊犬，要東奔西跑有時還得汪汪地警告，目的就是要讓大家保持隊形，朝同個方向前進。這樣的工作，對邊境牧羊犬或是喜樂蒂來說是非常有成就感的（牠們都是牧羊犬），但對米格魯或是黃金獵犬來說會覺得空虛（牠們是獵犬），因為忙了半天，似乎沒有真正抓到些甚麼獵物！

別人的看法我不知道，但我個人工作這些年來，遇過幾個表現優秀並且樂在其中的PM，基本上或多或少都具備了「牧羊犬」性格。面對專案中的衝突與失序，他們雖然也難免皺起眉頭搖搖腦袋，但仍會興致盎然（沒錯，我可以感受到他們的興奮）去喬人喬事情。你會明顯感覺到，他們的成就感來源不僅是專案的成功，更包含了一種讓事與人協調並進的快感！

有空不妨回想一下，過往的工作經驗中，哪一類的工作讓你感受到強烈的成就感？是獨自解決一個困難的技術問題，還是透過溝通化解眾人的歧見？把這些事件一一記錄下來，試著理解自己想追尋的是甚麼？這項工作非常重要，而且沒有人可以替你代勞。一旦想清楚之後，那條最適合你的偉大航道也就緩緩浮現了。

假設你確實對PM的工作有熱忱（我猜你是），那麼身處不成熟的專案環境反倒對你是個激勵。就好比高強的劍客遇到對手，神醫遇到怪症一樣。因為不管你是否克服難題，經驗值都確定會進入你的口袋。

前幾年任天堂出了個遊戲叫做紙片馬力歐（Super Paper Mario），它的概念非常有趣，原本馬力歐是遊走在一個2D的平面世界裡，走著走著就會遇到障礙卡在當場（如左圖）。但這時候，只要切換成3D模式，玩家就會恍然大悟，原來出路竟是這麼的簡單（如右圖）。

所以啦，乍看之下職場有很多惱人的問題似乎無解，尤其是涉及組織的管理議題，身為小PM的我們更是無力。但如果切換一下視角（以你自己的職涯成長來看），這些障礙也不過是「馬力歐」的層層關卡之一罷了，既然離開了這關，就繼續下一個關卡（你可以趁機選擇制度較成熟的公司），只要記住你想去的方向就好，那反倒是最重要的！